郑新业：为何中国能源存在“不可能三角”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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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大重阳“中国这十年”系列讲座自7月4日启动暨第一讲吴晓求“中国资本市场这十年”推出后，就得到了海内外的高度关注，多家知名媒体大篇幅地报道。10月10日第九讲由中国人民大学应用经济学院院长郑新业教授开讲，主题是“中国能源经济这十年”，以下为郑新业教授讲座实录第一部分，讲座后续内容将陆续推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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核心提要

● 能源存在不可能三角。通常这个概念是指，既要保证能源安全，有电用、有油用、有气用；同时能源价格较低，能够支撑人民生活改善和经济发展；除此外，还要达到清洁的目标，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量。这三者有没有可能兼顾呢？在部分国家是可以的，但是在我国兼顾三者比较困难。

● 能源问题不单单看能源经济，能源经济只是社会主义现代化过程中的一个内涵，是我们民族和国家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
● 在脱贫过程中，能源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。一方面，能源本身作为基础，在设施均等化的过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，另一方面，如果没有能源基础设施均等化，就谈不上其他公共服务的均等化，更谈不上边疆建设、革命老区建设、少数民族聚居区建设。

非常感谢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这次的安排，让我有机会跟大家谈一谈“中国能源经济这十年”。

中国能源经济这十年中取得了许多进展，但很多观察家、政策制定者、企业家、家庭也有一些迷茫和困惑，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看待中国能源经济这十年，也在思考未来十年、十五年中国能源经济该怎么办？下面我将谈谈我国能源经济取得的成就和面临的挑战。在这个过程中，我更想跟各位谈一些事实。我们只讲事实，不讲道理，因为道理不好讲，也不好理解。我的题目是“中国能源经济十年——能源不可能三角”。

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能源，每一方说的都是对的，但放在一起就不能兼容，就像水火不能放在一个桶中。那如果我们把所有的想法放在一起，将面临什么问题，怎么看待这个问题？所以，能源存在不可能三角。通常这个概念是指，既要保证能源安全，有电用、有油用、有气用；同时能源价格较低，能够支撑人民生活改善和经济发展；除此外，还要达到清洁的目标，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量。这三者有没有可能兼顾呢？在部分国家是可以的，但是在我国兼顾三者比较困难。在过去多年中，两者兼顾可以实现，但三者同时实现我们称之为“不可能三角”。当然这个三角是不是绝对不可能？也未必。所以，今天在这里我们给大家讲讲这样一个概念。

今天我将从三方面讲解“能源不可能三角”：

一是能源不可能三角的含义；

二是中国能源发展十年的十个事实；

三是在现代化、碳达峰背景下的能源不可能三角问题如何解决。

讲解重点会放在前两部分：一是讲讲背景，如何看待能源不可能三角；二是讲这十年的十个事实。很多朋友或许与我持有不同的观点，我们可以相互交流，从不同的角度辨析一些概念，我们的想法或许是不全面、不准确的，但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努力，将中国能源经济的事实讨论得更清楚。在我看来，我们对“能源不可能三角”的分析过程实际就是盲人摸象的过程，可能我摸到了象腿觉得象是这样的，其他专家摸到了象背觉得象是那样的。我们大家一起交流，谈谈实际情况，有助于加深大家对这个问题的了解，这就达到了我此次的目的。因此，我的观点很可能有许多偏见、错误，很多是不准确的看法。但是，我会努力给大家呈现事实，使大家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，对一些关键的概念定义提供辨析，让政策制定者、企业家、家庭在做重要决策时可以减少一些失误，做能源相关的投资、消费、生产和看国际国内相关问题时看法更全面。我无意做得很全面，我的目的只是想让大家制定政策、企业策略、家庭决策时能够做出更全面科学的决策。事先说明，我仅代表个人谈谈自己的看法，如果有错误，错误由本人承担，和重阳没有关系，和我所在单位也没有关系。

一、能源不可能三角——如何科学全面看能源问题？

当今世界上很多国家，尤其欧洲国家仍然面临着严重的能源问题。我们怎么看待能源问题？能源不可能三角是存在的吗？能源相关的问题其实是兼顾科学、多角度、利益博弈、国内和国外、眼下和未来、科学、工程管理和政策制定的，其中有很多值得思考的问题。

能源问题不单单看能源经济，能源经济只是社会主义现代化过程中的一个内涵，是我们民族和国家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。那么我们如何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呢？2035年比2020年经济规模翻番，2020年我国GDP 100万亿元，2035年不变价格下达到200万亿元的规模，在这期间经济规模翻番，平均增长却不到5%。但我们理想的情况是“十四五”期间有6%的经济增长，“十五五”有5%的增长，“十六五”有4%的增长，其中既有一些规律性的东西，也有一些可以努力的因素。如果我们要保持这样的经济增长，需要在市场方面、政府作用方面、目标方面都有特殊的要求，同时还要防止大规模失业和超级通货膨胀。失业问题和通货膨胀问题一直是党中央、国务院和全体人民特别关心的问题。欧美国家目前由能源引起的通货膨胀问题是非常严峻的，但我们党和国家还是很英明的，总书记提出要把能源的饭碗端在自己手上。发改委层面上成品油有其定价公式，当油价特别高时会征收暴利税，油价特别低时有“地板价”，这保证了成品油等关键物资价格不会有太大的起伏和波动，这是非常重要的制度安排。这些制度安排可能有一定缺点和不如人意的地方，但总体在核心层面上保证了能源制度性的安排。后面我们也会提到能源问题有可能引发的失业、通货膨胀、经济衰退等问题。

许多国家不能理解中国的外资为什么能增长，在我看来，影响中国外资增长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中国能源供应的稳定性，尤其是电力供应稳定。这种稳定不是单指某一个城市稳定，而是全国供应稳定，这就构成了非常重要的可预期因素。多数跨国公司能源成本是可以转移的，但它们无法解决能源供应的稳定性问题。因此，在保证经济增长的同时，还要防止因能源短缺而引发经济衰退、失业、超级通货膨胀等问题。

多年前，华北平原雾霾严重，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污染。过去的污染治理是通过脱硫脱硝进行尾端治理，后来当地发现二氧化碳排放减少的同时也可以减少本地污染，这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，这其中有市场、政府、外部环境等多方面的协调。

有一个历史上的老词，只是过去谈得相对少一些，就是“共同富裕”以及地区和城乡差距。我国追求公共服务均等化、基础设施均等化，体现的就是电的可靠性、4G、5G信号的可靠性、饮用水的安全等等。我国通过公共服务均等化、转移支付等方式为全国各地提供了相对均衡的公共服务。

社会主义现代化过程中，一方面需要保持经济增长，提高人均GDP和人均财富，同时还要保证经济不要大起大落，保证经济高质量增长的过程中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和造成的污染，我们不能在这方面拖后腿，不能出现过去“朱门酒肉臭，路有冻死骨”的情况。我们有9000多万人脱贫，在这个过程中，针对地区差距，中央有专门的政策和制度安排来解决这些地区差距和城乡差距。在这个过程中，能源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。一方面，能源本身作为基础，在设施均等化的过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，另一方面，如果没有能源基础设施均等化，就谈不上其他公共服务的均等化，更谈不上边疆建设、革命老区建设、少数民族聚居区建设。我们看到大基建各种设施的背后是交通先行，同时也注意到了能源先行，所以，大家在理解社会主义现代化内涵时要看到能源发挥的作用。

一是保障能源的供应。通常谈经济高质量发展，有经济增长、经济波动、共同富裕、污染控制、新型开放的国际关系，其中对能源的要求是既要、又要、还要：要有能源用，价格还不能太贵，还要清洁环保。支撑发展的三步，不能停电，电一停所有的都没了，不缺油，不停气。其实以前是有油荒的，保证不停气也是非常艰难的。我们国家气来源的稳定、气来源的路上安全问题是非常重要的事情，尤其在今天地缘政治变量下，把能源饭碗端在自己手上的重要性日益凸显，首要保证的就是不停电、不缺油、不停气。

二是减少能源对经济的冲击，杜绝能源短缺引发的失业和通货膨胀。

三是促进碳减排的公平性，要注意到贫富差距、地区差距和城乡差距的问题。

四是要减碳降低污染。二氧化碳排放是全球的公共物品，对于二氧化碳排放本身来说，一百年前排放的和今天排放的是一样的，北京的排放、哥本哈根的排放、纽约的排放是一样的。二氧化碳的排放流量和存量是一样的，单一国家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意义不大。但一个国家二氧化碳减少有没有意义？当然有意义，因为它同时伴随着其他污染物的减少。

五是我国是能源大国，扎扎实实的能源生产、能源消费、能源贸易的大国。我们很多朋友喜欢说能源定价权，但能源定价权不一定是好事，我们简单地认为我们在屋子里商量，就把能源价格定下来了。其实没那么容易，有时候越有影响反而越受其害，我们从能源小国变成能源大国的过程中，回旋余地变小了，今天我们做的任何决策对其他国家都有影响，其他国家的决策对我们国家也都有影响。我们的思维逻辑是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几个维度，这每个维度和能源之间都会相互影响，在这个框架下我们归结出既要、又要、还要，保障供给、价格便宜、清洁环保，能否做到？总书记提出能源革命，这确实是解决能源问题非常重要的举措，整个十年中，能源经济是按照总书记所说的“四个革命一个合作”的路径走的，事实证明了“四个革命一个合作”价值巨大，对我国的能源经济的“不可能三角”的破除有很重要的指导作用。 

回顾过去十年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过程中能源居功至伟：

1、能源供应不但没有拖经济发展的后腿，反而促进了经济发展，是中国经济增长过程中非常重要的促进力量。

2、能源价格稳定和物价稳定也是非常重要的。油价、气价、电价在这个过程中是非常稳定的，整个能源行业创造了巨大的价值，但因为我国对能源采取价格管制措施，所以，价格和价值之间是背离的。我个人认为，能源价格管制把部分生产者剩余转化为了消费者剩余，这个过程中有一个再分配的功能。大家意识到能源行业创造了价值，但与实现价格之间有一定的差距，这也是我们非常重要的一个基石。

3、重大关头的保供与保价。这体现了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优越性，在重要的关头下，国有企业+发改委+其他部门的体制能够提升效率，更好地分配市场中的利益，能在重大关头保证供应的同时保证价格稳定。

4、普遍服务与区域发展。今天在中国，无论你身处多么遥远的地方，都有较好的能源公共服务。

5、共享与无电人口。2015年我国就消灭了无电人口，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，有些国家现在仍有2、3亿人无法用电。

6、减排与气候变化。

7、能源改革取得了显著成效。

8、能源发展还有巨大的进步空间。我们不能骄傲，因为能源要进一步保证经济的高质量发展，能源价格还可以进一步下降，支撑中国经济的竞争力，帮助居民以更少的代价维持更好的能源消费。所以，我们今天要一分为二地看待能源经济。一方面在过去十年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时能源发挥了巨大作用，另一方面我们要看到在未来十年，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，我们并没有骄傲的本钱。我们消灭了无电人口，我们供电可靠性达到了99%，能源贫困基本消除，这些得益于国有企业的发展、得益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，得益于政策的支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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